扈江离

会当身由己,婉转入江湖。

【涵润】一等情事(一)

黑道背景,R18,未达年龄自觉退出。



架空历史,没有依据,通篇都是胡编乱造的。



设定均已成年。



请勿上升。





*




余宇涵第一次遇见陈天润的时候,心情就和那天雾蒙蒙的天气一样,并不怎么美妙。


他是跟着上来谈判的老大一道去的迪化街一段,老大的低气压比换季流感的传染力还要强上几分,连带着手底下的人也都战战兢兢,他跟着折腾了大半天的功夫,做的尽是些端茶递水、点头哈腰的窝囊事情。


眼看着备下的几条烟就快抽完了,可桌上的事却未谈拢,本着当小弟就得鞍前马后、任劳任怨的精神,余宇涵压着性子自告奋勇,说自己去楼下再买些回来。


下厝庄的龙头大哥瞥了他一眼,大拇指按在红木桌上,撵碎了小半截将灭未灭的烟星子。


他随口夸赞了一句——


四崁仔的小弟还挺上道的。


随即又回头装模作样地训斥自己人,你们也多学着点,一帮没有眼头见识的废物东西。


余宇涵象征性地扯着嘴角笑了笑,心里却不屑他那副假掰的做派,他朝着对方恭敬地点了头,转身走出了那间烟雾缭绕的屋子。


顺着有些陡峭的楼道一路小跑了下去,新鲜空气终于如潮水般涌入,排出了肺部多余的尼古丁。


余宇涵抬头看了一眼,北市的天总是那样阴森森的,渐渐入秋了,又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,大稻埕附近的路就愈发不好走了;坑坑洼洼的青石板地上积了两指深的水,除非得了太阳的暴晒,不然在这样的天气里,就算是晾到下礼拜也排不干净。


余宇涵在附近的杂货店里要了两条烟,只说是四崁帮要的,老板听了这话,脸上露出不耐而又畏惧的神色,慢悠悠地埋下了笨重的身子,磨磨蹭蹭,最终还是从边角的玻璃柜里摸出了两条上好的洋人货。


店里的人偷偷摸摸地打量他——好奇的、不屑的、害怕的,什么样的眼神都有,他也早就习以为常,无所谓地站着给人看。


“多少钱?”他掏了掏裤袋里叮当作响的硬币。


“孝敬四崁仔的,自然是不要钱。”杂货铺老板满是褶皱的脸上硬是堆出了一个笑来。这人阴阳怪气的,说话的口气扎得余宇涵耳道都疼了,再配上那张虚情假意的脸,叫人忍不住地想要一拳揍上去,打掉他嘴里的几颗黄牙下来,才算解了气。


毕竟,他这都憋屈了一天了。


余宇涵掰了掰手指关节,咯哒咯哒地响了好几声,店里的其他人大多用眼角余光密切关注着这头的动态,听着那几声响动,连滚带爬地,一窝蜂奔命去了。


老板油腻腻的一张脸发了白。


余宇涵揉了揉胳膊,看着他那副熊样,顿时消气不少,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堆硬币,也不知道总共有多少枚,一股脑扔在柜台上,叮叮当当的。


“钱,还是要给的,哪有买人东西不给钱的道理。”他顺手扯了只大红色的塑料袋子装着,把两条烟小心地了揣进怀里,再一次扫了一眼畏畏缩缩、面如死灰的中年男人。


“不用找了。”


他大步走了出去。




只半盏茶不到的功夫,街上又下起了密密的小雨,余宇涵没看清路,一脚蹚进了一个水坑里,青灰麻布的裤腿立即甩上了一大片黑乎乎的泥点子。


他没忍住骂了一句老天爷,又加快了脚步。


就快走到那幢红砖楼的时候,一群二段的小混混正站在廊下,围着个人动手动脚的。余宇涵认出了他们的装束,心下了然,正是下厝庄带来的那帮人,估摸着是在里头待不住,趁机溜到外头放风来了。


少管这种闲事。他告诫自己。


余宇涵两步并做一步地上了楼,到了拐角口却又忍不住好奇,回头居高临下地多看了一眼,不想的,恰好对上了中间那人的眼睛,又黑又亮,清澈见底。


不像是迪化街上的眼睛。


那帮角头小弟推推搡搡的,就快把他撵去雨地里了,廊下的水珠子一串串地滴落下来,打湿了他前额的发,顺着流淌去了那张清隽的脸上。


余宇涵愣了愣,莫名地咽了两口唾液下去,向上走的脚步也不自觉地放缓了。


眼瞧着就快摸上那只门把手了——不过剩下了最后几步的台阶,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默数了几秒,这才狠下心来,掉头奔了回去。




“烟买来了。”余宇涵拍了拍站在外口的小弟,“你们几个,我还有点事,劳驾给二位老大送上去。”


那几个小混混上下掂量着余宇涵的身板,细胳膊细腿的,于是谁也不把他当回事,该干嘛还干嘛。


余宇涵撇了撇嘴,拨开外围的人,伸手攥住了领头那人的手腕,不过稍微使了点力气在骨头上,挑染着一头红绿毛的小子就哀哀地叫唤了起来,像一只被拔了毛的细腿鹦鹉。


“我说,劳驾。”


他一字一顿地,又给人重复了一遍。


他冲下来的时候,心里头已经是做好了要动手的准备了。二段的愣头青大多一点就炸,可是下厝庄的那伙人,似乎和四崁仔的并不是一个路子,一群没出息的软脚虾,见余宇涵不像是个好对付的,方才嚣张的气焰瞬间灭了大半;又或许是忌惮着楼上坐着的大人物们,谁也不愿意把事情往大里闹。


边上的人接过了他手里的提袋,闷声不吭地,照着他的意思去做了。


早些这么识相多好。


“多谢你了。”秀气文雅的年轻人从泥地里扶起了那只皮制的大行李箱,掏出块手帕蹲下身子擦拭了起来。


“你…你这是去哪?”余宇涵也是一时头脑发热,如今冷静了下来,他想不明白了,怎么就没头没脑地冲了下来?


现在可好了,那群没骨头的小兔崽子八成要上楼告御状的。


回头他还得一屁三个谎地自圆其说。


“大戏苑。”那人起了身,抬头望了过来。


余宇涵这才把他的长相看得分明了。


方才在二楼只不过远远的一瞥,如今站得近了,连人家脸上的雨水珠子都看得一清二楚,有那么几颗,从一绺一绺的刘海上跳下来,滚到了眼角。


就跟哭了似的。




男人流眼泪,本是件丢人的事情。


余宇涵见过不少打不过他就跪地讨饶的孬种,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下淌,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,可遇上这种的,他往往会揍得更厉害,反而是那些打碎牙齿含血吞的,就算不是一个角头上的兄弟,他倒也敬重人家是条汉子。


但眼前这个人,倒是不太一样。


他抓了抓头发,有些不自然地换了话题:“你叫什么名字?做什么生活的?”


查人口的么。


“问别人名字之前,也该报上自己的。”


这是最基本的礼貌,陈天润在心里补了一句。他并不想跟陌生人啰嗦,只是人家出手相助,出于家教他才会如此耐心地站在湿哒哒的廊下回他的话,可心里却只想着如何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。


“你也想知道我的名字?”余宇涵来了兴致,“我姓余,多余的余。”


如他所料,他看见那人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色,像是在反问他,怎么只有姓,没有名字的?


他果真对他们的身份一无所知。


道上混的人,你见过有几个用真名的?


可我只见过你一个。


余宇涵心里动了动,年轻人说话的口音很重,前后鼻音分明,还有点北方人的儿化在里头。


原来是个外乡人,难怪会误打误撞地走到了这幢楼下。


“外省仔,大稻埕这一块儿,可都是我的地盘……”余宇涵昧着良心,大言不惭的,伸手勾上了男人的后背,感受着那人对称而分明的蝴蝶骨,它们乖顺地贴合在自己的手臂上,“新来的?嗯?还不懂道上的规矩?也没事儿,先上我这儿拜个码头,再交了这个月的保护费……”


他闻到了极为陌生的,带着点新鲜油墨的书卷味儿,余宇涵鬼迷心窍地捏了捏那人的肩头:


“哥哥慢慢儿教你。”


眼前的人故意操着一口四不像的儿化音,举手投足,每一根骨头里都透露出轻浮的味道。


可也不知为什么,虽说那人已经自报了家门,但看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,陈天润在潜意识里并不觉得他怀抱着什么恶意,至少,他和刚刚那一伙人是不一样的。


他也不害怕他。


“我没钱。”陈天润转了个身,从那人的手臂下面钻了出来。


“你这人有意思。”臂弯下面突然就空落落的,余宇涵也不恼火,无所谓地甩了甩胳膊,“你要是住这儿,以后我罩你了。”


陈天润只是摇头,他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市民,用不着别人罩着。


“免费的。”余宇涵补了一句。


年轻人拖着箱子,不再搭理他,他也没打伞,就这么走进了绵密的雨幕里。


“哎…那个谁,你等等…大戏苑,你知道要往哪儿走吗?”


余宇涵在他身后扯着嗓子喊他。


陈天润停下了脚步。


迪化街的路并不难找,一段到二段分布下来,也不过从南到北,一条走到底罢了。可他初来乍到的,连着的一幢幢红砖房在他眼里都长得一个样,而大稻埕又是个名不虚传的戏窟,隔几步路就是一个剧场,他都在这里头绕了好半天了,愣是没找着确切的地址,弯弯绕绕地,就走到了这么个犄角旮旯处来。


余宇涵想带他去,可他已经在外头牵扯了不少功夫,如今是得赶紧回楼上去了,否则遭人问起来,他临时编出的理由不好交代,回去铁定又是一顿好打。


“顺着这条石板路,往回走,城隍庙边上有个挺大的布庄,就是那幢楼了,你直接上八楼就是。”


陈天润再次向他道了谢。


“余先生。”他站在雨里,那样唤他。


余宇涵愣了愣,他活了二十几年,第一次被人家叫作“先生”——一个和自己不大匹配的精致称呼,总觉得不该就如此随便地安在自己的头顶上,像是没法对号入座似的。


他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,自己并不是个过目不忘的人,或许那日从天而降的雨水,抚摸过了年轻人的五官,线条分明的,滴落下来。余宇涵把身上的衣服又往下扯了扯,水汽蒸发着,一些不该有的温度也随之升腾了上来。


他确信自己短时间之内,不会忘掉那副长相。


——那是一张过分光明磊落的脸,和整个迪化街都格格不入。


这里是什么地方,余宇涵再熟悉不过,他打小在这儿长大,二段的贫贱腌臜,一段的势利凉薄,日日夜夜看在眼底。


可那个人不大一样。


他生平没有见过那样的人,也没有同那样的人说过话。


说起来,他更像是公馆那边心高气傲的大学生,总不爱搭理人的,骑着自行车穿过椰林大道,风吹得衣服鼓鼓囊囊,追逐着各自的大好前程。


他不该出现在这里,可余宇涵却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是谁,何以落脚在此,或许是出于好奇,又或许是出于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……



“两天,两天之内,我就能知道你叫什么。”




陈天润听见了,但他没再回头。





*




余宇涵放出的狠话还是身不由己地食了言。


他一回堂口就被从头到脚地罚了个遍,没个由头的,老大要罚人,也从不找什么缘故,一向是说揍就揍。余宇涵猜想着,或许是自己编出那个理由——尿急,实在是登不得台面,给四崁仔丢了份子,要么就是老大压根就不信他胡扯出的鬼话。


他被自家的兄弟伙揍得奄奄一息,也不敢还手,越是还手挨得越重,打趴下了就再站起来,直到视线被血水糊上了,他这才隐约看见那双布头鞋挪到了自己跟前。


“今后再出风头,就扔去码头喂鱼。”头顶上的声音落了下来。




“阿辉啊,别怪我今日不提醒你,”下厝庄的一把手燃起一支新烟夹在手上,“留意你带来的买烟仔,年纪轻轻,一身狠劲。”


四崁仔的老大,道上的人无论是北市南市,哪个角头的遇上了,都得尊称他一声辉哥,自然了,能叫得动“阿辉”这两个字的,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。听说他二人年轻时还是拜过把子的兄弟,却不知怎么就分道扬镳了,二段路不大的一块地方,非是划出了两个角头,相见眼红,十几年来,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。


辉哥看上去有些年岁了,头顶斑白,腕子上挂着两大串开了光的佛珠,个顶个的赛过拇指大,胸前还常年吊着个慈眉善目的观世音嬢嬢——也不知道是有多少的血债和煞气要借着阿弥陀佛的力量来压一压。


都说人不可貌相,这话在哪儿都适用。


人看着普普通通的,也像个寻常的老实人家,总穿件黑色的棉布衫子,放到人堆里,就跟路边卖蚵仔面线的阿伯公似的。


可四崁仔不是块好啃的肉骨头,这却是道上人人都晓得的事情,领头的辉哥,不光行事雷厉风行,手段还尤其狠辣,不论是对自己人,还是对外人,一旦犯了事,绝不轻纵,一言不合就吞掉人家几辈子人打出来的地盘。


辉哥听了这话下去,却也神色如常,没过耳也没走心的样子。


“养在茶缸子里的一条小鱼,凭他,翻得出什么浪花来。”


对面紧接着,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:


“这鱼呢…也有吃人的那一种……”




余宇涵从地上爬了起来,吐了两口血沫子在地上,他自然是不知道红楼上的那段对话的,平白无故挨了那样的一通教训,也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,一瘸一拐地回去自己屋子里养伤。


而当他身上脸上的青肿都好全了,再一次见到陈天润,已经是两周以后的事情了。


大稻埕拢共不大的一块地,余宇涵又一早知道那人的目的地,打听起来就更方便了,他还担心着他会不会只是顺道去一趟那里,并不是什么常客,那又得要自己迂回辗转一番。


可谁想到,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

他刚上了布庄的八楼,一抬眼就看见那日见过的人,他坐在票房旁边安置着的柜台前,一手翻着账目,一边拨弄着算盘,黄铜色的铭牌端正地摆放在面前,姓名赫然在上。


“陈老板,”他笑嘻嘻地走过去,“好久不见。”


陈天润望了过去,来人一身粗糙的麻布衣服,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来一段路上买票听戏的人,但那张面孔却眼熟得很,细长的眉眼,薄薄的嘴唇,偏偏生在个男人身上,端的是一副薄情寡义的样貌。


奈何他刚刚安定下来,近来应酬也不少,见的人多了,他一时半会却也想不起来。


余宇涵看明白了他脸上的意思,心里不大舒服。


这人忘性可真大。


“我姓余。”他有些不耐烦地在陈天润的面前落了座。


“余先生听戏么?”陈天润想起来了。


他刚来北市的第一天,他们在那个雨天里见过的,他一身湿漉漉地上了八楼,给负责接待他的人说了路上的遭遇,旁人告诉他,那应该是二段路的角头小混混,没事别去招惹,得躲着点走,免得引火上身。


只可惜,这告诫他听得晚了点。


不该惹的人早就惹上了。


“上月就听了风声,大戏苑从外省聘了个新老板过来,原来说的就是你。”


陈天润不说话,一门心思在他的账目上,可余宇涵也不介意,只问他下厝庄的人还有没有来找过事,他话音刚落,就看着几个年轻人从楼梯间钻了出来。


领头的鹦鹉换了一头黄发,但余宇涵还是认出来了。


余宇涵那日扭折了他的手腕子,那人见到仇人正坐在柜台前头,五官都扭曲了,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扁钻,二话不说,冲上来就要捅。


余宇涵反应够快,一个侧身躲了过去,可坐在桌后的陈天润却没有那样的好运气,黄毛小子收不住冲劲,一下子扑倒在柜台上,手中的扁钻甩出去,尖头重重地戳在了他的小臂上,立刻就见了一个血窟窿。


余宇涵原也不打算跟人动手,他想给人家留个好印象,谁知道下厝庄来的,都是些狗仗人势的东西,见着今天自己落单,又没有四崁帮的兄弟们在楼上坐着,竟是一上来就纷纷亮了家伙。


余宇涵见了血,眼睛都红了,抡起椅子就往人头上砸。


他今日是存着风花雪月的心思上来的迪化街一段,怕吓着人,难得的没带上称手的冷兵器,如今偏偏又遇上了械斗,只能靠着拳脚功夫抵挡着。余宇涵身手好,虽说对方人多,也都是些虚张声势的小杂碎,占不上他的便宜,但手里没把尺八尺二的,顾忌着要害,最多也只能与人打个平手。


他喘着粗气抹了抹嘴角的血,环顾了一圈,正想着要不要冒点险,从谁的手里夺下根长棍,这时候,一把沾了血扁钻却从他身后飞了出来,精准地落到了他的脚边上。


余宇涵捡起来就往人胸口上捅,对方应声倒地,很快便不再动弹了。


剧院的门还紧闭着,里头敲锣打鼓的,歌舞升平,谁也不知道外间已然见了血。


下厝庄的人似乎是没想到,就凭余宇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跟班,竟有胆量在一段路上闹出条人命来。


那只黄毛坐在地上,被椅子砸得爬不起来,瞧见了这一幕,更是吓得瑟瑟发抖。


余宇涵一只手便把他提溜了起来,双脚离地,放到了和自己平视的位置,他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捂着胳膊的陈天润,拎着那人的脑壳往手边的墙上用力一撞,一条黏腻的血印顺着流下来,沾在了那张今日戏单上。


他转身对剩下的人说道:


“从今以后,大戏苑的事就是我的事,他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。”


“四崁仔里只我一个姓余的,找他的麻烦就先来找我的,听清了么?”


领头的被打到昏迷不醒,又折了一个兄弟,躺在地上,半死不活,其余的几个忙慌地点头求饶,架着地上瘫着的两个人,很快便不见了踪影。


剧场的门开了,一个梳着油头,经理打扮的人,从里头钻了出来。


“这…这…”他一手指着余宇涵,吓得滑坐在门边的地上。


“陈老板…快…快,快报警!”


陈天润从地上站起来,没受伤的那只手把歪七扭八的柜台推回原处。


“不用,这里没事了。”他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,又看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余宇涵,制止了经理打算叫巡逻警察上来的行为,“里面已经要谢幕了是不是,今日我就不上台了。”


“可…您这手…”


“没事。”他轻描淡写地安排着,“找几个打杂的出来,尽快把外间收拾了,等会儿散场了别又吓着观众。”


经理照着他的吩咐忙活了起来。


“又?”余宇涵敏锐地抓了关键字出来,“这两个礼拜,他们常来找事?”


“几次,砸砸东西,警察来之前就跑了。”


余宇涵看着他按着手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,心里半真半假地涌上来几分愧疚,好像是自己连累的他似的,立刻就想扯他去看医生。


只不过……


自己相熟的那些,都是二段路上的赤脚大仙,他怎么好意思带陈天润去那些个脏兮兮的地方。


“你…你还是快去医院吧…”


陈天润点了点头,去旁边的票房口挂了通电话,似乎是要叫家庭医生上来。


“不上医院么?”余宇涵站在他背后问他。


“皮肉伤,不碍事。”陈天润动了动手臂,“看着吓人,也没伤到骨头。”


“你不知道,这扁钻不干净的,”余宇涵拧着眉头,“要是感染了怎么办。”他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体格,从小到大不知道被这东西捅过了多少次;陈天润的伤口的确算不上大,顶多是缝上两针的事情,可那一点小伤放在了他的身上,就是说不上来的骇人。


“对不起啊…”他话语之间有些局促,“我还说过…要罩着你的…”


“你每天就做这些营生?”


余宇涵不说话了。


他觉得自己今后都没脸再上来找人家了。


“不过…今天还是谢谢你了,上次也是。”陈天润又坐回了柜台后面的椅子上,似乎是失血的缘故,他有些站不住脚,“余先生,我请你看戏吧…”


他从抽屉里掏出个行事历样貌的本子出来:“你的全名是……”


“我…”余宇涵眼睛亮了亮,“我兄弟们都管我叫小鱼…”


可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,我要怎么给你寄票呢。


原来还有这一茬。


余宇涵没办法,握着那只挺沉的钢笔,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下来——姓名,还有住址。


陈天润看着那三个字,在心里默念了两遍。


意料之外的,是一个斯文的好名字。


很绅士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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